Tuesday, May 5, 2015

Tinkerman

信報財經新聞
P26 | 副刊-文化 | 圖文傳真 | 2004-05-24

  康城影展,王家衛的《2046》大遲到,害到人人滴汗。王家衛一向拍戲無劇本、埋位講心情、後期製作奉旨左改右改。喜歡他的,說他的電影大膽「探索時間」的觀念。不喜歡他的,說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時間觀念。

  王家衛的作風,令我想起英超聯車路士的領隊雲尼亞里。此人踏遍歐洲球壇,對各地守衞吐痰的嘴型瞭如指掌。他有一個外號,叫做tinker man(搞事人):事事鑽研、鍾情扭計、排陣喜歡亂點鴛鴦(用左腳王打右翼)、到最後一分鐘仍然左改右改(由單箭頭變成三箭頭)。於是看車路士的比賽,有點像看王家衛的電影:明星如雲、賞心悅目、似明非明、未到散場、不知結果。

  有一段時期,我也很喜歡搞事。作為老師,我習慣在上課前最後一分鐘改動教材,交到學生手上的影印筆記經常墨水未冷。作為音響發燒友,我每晚加釘接線,每三星期買機賣機,即使遇上風雨和狗吠都不曾稍改。我其實是一個tinker man。

  近幾年,心情有變。三年前一個烈日當空的下午,我在鬧市上演hifi奴隸記,一個人捧著一百四十磅的廢鐵(又名擴音機)往修理,在休克之前,有兩點類似「大隻佬」的頓悟:一、許多事情,例如向學生派未乾的筆記,害人害己,應該適可而止。二、Tinker man經常多見樹木、少見森林,最後失掉通盤的視野,沒有好下場。我玩音響,但從來少聽音樂,雲尼亞里玩隊形,最後輸掉獎盃;王家衛玩感覺,但他那些永遠「未完成」的新搞作,怎樣看也屬頭重腳輕,論深情萬萬及不上伊力盧馬或小津安二郎那些信手拈來、平實恬靜,但保證守住時間、留住人間的舊手工。

  好的,其實已經夠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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