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May 5, 2015

輕與重

信報財經新聞
P37 | 文化 | 圖文傳真 | By 梁款 | 2008-01-28


  中學時候,有兩個學科,我讀得很差,一是化學,二是歷史。

  跟許多同齡輩一樣,我害怕歷史,因為歷史的書很厚、字很多,記載的時地人全部有蠟味。我覺得選讀歷史的同學很偉大,但我是一個老實人,我老實地喜歡漫畫、音樂和鐵沙掌。事後我知道,這些東西叫做流行文化。那時候文人昆德拉未紅,但我已經懂得歷史很重,流行文化很輕,而輕,是我的心頭好。

  入大學,遇到天人,讀到天書,發現做人處世,天外有天,從此立志將社會學帶入紅館,邊讀邊聽。有一段時候,我的書案上長期擺放着馬克思和馬榮成的著作。我染髮唱K,養雞趕鴨。我覺得自己的頭很大,但腳步和心情一樣,十分之輕。

  然後,天開始下雨。最初,是片言隻語。我說:「我崇拜許冠傑」,學生說:「對不起,我是Leslie那一期的」。我說:「梁朝偉未拍三級片之前,曾是一個歌星,而且試過穿裙演唱,十分骨子。」年輕朋友說:「對不起,我只喜歡側田。」  然後,天開始打雷。我聽到產量最豐的填詞人林夕說,香港流行音樂,正遇難產,急待援手,以保住一個工業,更保住一段集體回憶。我見到一個曾經跳躍,現在據說將死的電台,正在努力掃走塵埃,重構「不死的」流行音樂傳奇。我見到「博益」出版社忽然關門。

  我以為會長春不老的《不文集》勢將變成歷史。

  生命中的輕,忽然變重。我開始聞到我的頭髮有蠟味。我想我應該重新做人,學點化學,擁抱歷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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