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May 5, 2015

邃古來今

信報財經新聞
P30 | 文化 | 圖文傳真 | By 梁款 | 2006-03-20

  上星期四,大學小休,到澳門一遊,練習行為藝術(又叫大吃大喝),並順道探訪博物館。

  澳門藝術博物館座落在新口岸的填海區,地平人稀,那天在四樓的旗艦展覽題目是《邃古來今》,官方宣傳稱它為「慶祝故宮博物院建院八十周年清宮倣古文物精品展」。

  對於「仿古」,我一直有戒心。我知道不少藝術大師如趙少昂經常鼓勵學生多作臨摹,但在我的字典裏,「仿古」只是藝術的初階,臨摹做得再好也只是「第二好」,第一好永遠靠自成一家、自放異彩。

  展覽看到一半,我已開始改觀。

  我先看玉和瓷器,展品造型精美,巧奪天工,但氣度盎然,不露斧鑿痕迹,是人間精品中的精品。望着那滑不留手的仿宋梅瓶,我知道仿古翻新,原來也可以令人毛管大動。

  再看書法繪畫,我毛髮更粗。清代仿古之風,由乾隆王主力帶動,命群臣耕作,並親自身體力行,由十九歲開始,不論工筆花鳥、水墨行草,一律傾情臨摹,結果幾十年下來,「臨遍了宮中所藏五代、宋、元諸家名迹」;在故宮留下過萬真迹手稿,一方面成了中國繪畫史上的「抄橋王」,另一方面也成就了清代由技術到工藝到心思上的「邃古來今」。以前我知道乾隆王琴棋書畫件件皆能,下過江南,略懂功夫,想不到他原來是一個努力將中國寶藏承先啟後的超級文化人。

  那天見到乾隆,想起另一位我相識的超級文化人─我爸爸。爸爸今天年老體弱,年輕時卻是琴棋書畫件件皆能,據(他自己)說在潮汕一帶無出其右。他經常向我推介家中的仿古瓷器,並自四十九歲開始不斷臨摹山水鳥獸,家中所藏真迹過萬。以前我討厭人抄橋,對爸爸的作品不甚了了,記得有一天還跟一位中學同學(香港水墨宗師呂壽琨的親人)翻弄爸爸一批作廢的手稿,取笑畫中的達摩大師頭大身細、手腳分離。

  今天我知錯。寫這段文字時,背後牆上掛着爸爸畫的兩幅山水畫,今天細看,見到臨摹為基,自放異彩。

  貴族平民,努力邃古來今,文化就是這樣煉成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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