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May 5, 2015

再見螢火蟲

信報財經新聞
P30 | 文化 | 圖文傳真 | By 梁款 | 2005-11-07

  上星期,為了裝修黃霑書房,做好展覽,結果睡眠不足,喉痛聲啞。幾位年輕學生見我皮膚變黃,邀約我離開書房,慶祝生日,兼搞自強運動,於是一行七人行山去了。

  由鰂魚涌地鐵站出發,繞過高速馬路,登上小徑,很快,我知這是一條為我度身訂做的路:寬敞的栢油路,傾斜不足二十度,路旁有樺樹,頭頂有烏鴉,眼前有懶懶的洋狗和比洋狗更懶的華人在漫步。

  散漫之間,凝望幾位年輕朋友。六個研究生全部有着傳統社會學尖子的氣質:面容略帶沮喪(因為熟讀批判理論),性情高度開朗(因為身上一無所有),行為十分怪異(行山背囊暗藏二公升蒸餾水和一盒京都念慈庵檸檬味滋潤喉糖)。

  離開了課室,大家很放。我聽到很多懶音、家常、八卦和陳年記憶。我也聽到夢想—

  我想寫小說,我想訪問我崇拜的二十個香港失敗的藝人,我想發達,我要開心。

  下山時候,天早灰藍,遠處是康怡花園的燈火。拐過彎,是一條漆黑的路。忽然懶音同學用懶音大叫:螢火蟲!一行七人,靠在溪邊,頭上大樹,腳下流水,瞥見螢光在流連,在震動,向左走,向右飄,撲面而來,一飛上天。往後十五分鐘,七個社會學人,站在大自然當中,呆視螢火;我說宮崎駿的《再見螢火蟲》很悲,他們說眼前見到螢火蟲很美。

  之後,我們乘地鐵到蘭桂坊吃了據說「一點都不辣」的四川私房菜,然後到七一吧勁飲(果汁)止辣,憑弔五十萬人曾經迸發的光輝。

  深夜回家,大腸和面頰都有點暖意。我感激同學讓我見到螢火,體驗悲憂,分享美夢。你們教我肯定,香港的文化承傳,不在乎猛龍一飛沖天,更在乎萬千螢火在地揮舞。

  然後心情靚靚,再入書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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