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May 5, 2015

信報財經新聞
P34 | 文化 | 圖文傳真 | By 梁 款 | 2007-05-14


  學期完結,老師收口,輪到學生作主,給大人打分。

  「你的課,好深。」(呀……我以為已經好淺……)

  「你的課,好悶,不過不及其他老師的課那麼悶。」(噢……多謝……)

  「你的課,好散。」

  是驚風散、十香軟筋散、蛋散那個「散」。我呆住。

  我自問做人有始有終,講書有圖,寫文有線,自小學開始,我的強項是「連接詞」,對「因為所以」和「前因後果」有異常的執着。我的課的確頗深,有時頗悶,但─「散」─?

  幾過月前,遇過同一樣的震驚。那天,跟演藝學院的學生一起觀看新浪潮經典《四百擊》,演後交流,有同學打分,說杜魯福這齣戲「好散」。

  我抓頭。有一個時期,文化研究流行一種說法,說電影作品交給公眾之後,演繹是對是錯,評價是好是醜,由時代的風向決定,導演無從過問,「作者已死」。這種說法,我一直不服。我天天照鏡,知道自己未死,而杜魯福,是永垂不朽的。

  我重讀自己的講學筆記,翻看《四百擊》,洗濕臉龐,感受這個時代的風。慢慢,我對同學的「散」,多了一分了解。我的課,講歷史,有教訓,但這個時代最大的教訓,是教我們少講歷史,多建馬路,大蓋商場。杜魯福的戲,講少年的心,如野馬奔馳,對性和人生,穿牆破壁,跟自己的幻想,一起成長。但這個社會的大人,卻如泰山壓頂,將野馬、性、幻想和少年的心,急急上鎖。

  少年人,不易做。他們聽一套,見另一套,種種大事,有前因,無後果,感覺就如地上的磚頭碎片一樣,七零八落,只剩下一個「散」字。

  幾時我們才能見到大人收口,學生作主,陽光再現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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