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May 5, 2015

時 鐘

信報財經新聞
P30 | 文化 | 圖文傳真 | By 梁款 | 2006-06-05

  港大期考,其中一個考場,由體育館改裝,容量近千,考生一齊開卷衝線的場面,我的好友賓虛見到,頻說偉大。

  因為人數眾多,校方在考場中央臨時擺放了傳統說是King Kong用過的跳字鐘,每個跳字,比我的大頭大十倍。行近大鐘,想起王家衛,也想起以前教過的一課書。

  這課書,我借歷史學家David Landes說西洋人類由中世紀開始做鐘,到十八世紀大量賣鐘,百姓和公主用過之後,生活習慣啲㗳啲㗳,一起改變。我們約人拍拖開始「守時」,做功課要「限時」,到機構實習最忌「過時」。慢慢大鐘由監獄行入工廠、走進學校、掛上商場,將英國人time keeping和中國人「一寸光陰一寸金」的道理打入腦袋,束縛肢體,教我分秒自律,教你與時並進,走向現代。

  人造時鐘,時鐘反過來主宰人生,這個故事,學生一直似明未明。那天考試,當我宣布「你只剩下五分鐘」時,一名學生抬頭望我,面容跟朱江失戀時一模一樣,我知道他已經明白了。

  回家改卷,開始另一場圍着時鐘競跑的死亡遊戲。我改卷從來自律,可惜學生的答案經常拒絕與時並進。最爛的答案,亂叫大師(叫Weber做Max),有頭無尾,還篡改歷史(說蘇守忠一九七七年在油麻地小輪絕食)。

  改爛卷,最花時間,因為我猶疑。我知道考試分秒必爭,壓力巨大,偶有錯手,情有可原。我也知道今時今日,學生要拍拖、做功課,暑假還要到機構實習,頭上有時鐘啲㗳在響。我常說現代社會害人,爛卷人其實是受害者。我想起王家衛、朱江,想起何秀蘭早兩天告訴我:「如果學生的答案跟你期望的一式一樣,你教書就真的失敗了。」

  因時間關係,不能再想,手起分落,五十八,然後繼續繞着時鐘,打低時鐘,在現代的城樓,邊走邊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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