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May 28, 2013

白頭男

  周末逛街,滂沱大雨,跑過長長的馬路,站在商場外喘氣。我望着鏡中的倒影,拿出手帕,開始抹頭,很快,抹出一頭白髮。

  我的頭,自十歲開始,有白髮。回歸之後,白髮高速增長,染還是不染,變成人間的抉擇。那時我喜歡到旺角慢遊,我聽學生說:「出來行,個look好緊要。」於是我染髮,紅的、栗的、金的,都染過。這兩年,腳趾有變,我減少外遊,近來不用上課,索性停止染髮,讓兩側白髮,天天見青天。

  我喜歡這個轉變。有個比喻,寫出來相當肉麻,但我覺得自己有點像近年的李察基爾,長了白髮,添了智慧,多了成年人的韻味。可惜,我錯了。我的新頭,反應很差。靚靚親戚說:你老了。樂樂朋友說:你愁了。研習中醫的家人說:我相信你的腎變虛了。然後異口同聲:下一期,請你重新染髮(同時開始補腎)。

  我想反抗。我想說,中國美學大師朱光潛教我,美與不美,見仁見智,宜兼容並包;西洋社會學大師吉廷斯教我,美的事情,男人最痛,男人想靚想樂,就要堅拒倒模,由頭髮開始,我自求我道。

  但我動搖。我知道歷史上不少「白頭佬」下場坎坷(例如華英雄和陳曜旻),我也見到不少出位港男,被人說三道四,含淚離場:拒絕被人稱做港男的電車男、在鏡頭前面搔首弄姿的濕身男(見今期《TVB周刊》封面的林峯)、在公園做體操的活塞男、在地鐵跳探戈的柱男、在旺角行街的裸男……。

  然後我見到一個厲害的白頭男。十六年來,頂着一頭白髮,赤膊上陣,面對家臣,迎擊大鱷,不輕言腎虛。他,叫做任志剛。

  下一期,我知道應該怎樣做了。

圖:謝至德 文:梁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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