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October 30, 2014

梁款:眼淚

星期三晚,看了《麥兜菠蘿油王子》首映。第二天向朋友打了一個八個字的小報告:「笑到肚痛,眼泛淚光」。朋友不耐煩地說:「你男人四十(幾),雙目呆滯,經常向人說自己流眼淚,我覺得好可疑。」

  我得承認,我喜歡作大。有一個時期,我以為自己有幾分似徐志摩,唱K唱到「分不清是雨還是淚」之類的歌詞時,覺得十分淒美,到自己寫作,總想留住浪漫,加多兩行眼淚。於是,我不論寫自己到廟街尋寶還是到紅館和音,總愛以「眼泛淚光」四個字作結,作得最厲害的一次,寫九七回歸,說我害怕我的至愛港式菠蘿油一朝成炭,於是頭垂下,背向天,流了一缸眼淚,差點就給淹死了。那天經朋友一問,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,臉和大腳趾一齊通紅。

  我喜歡美白,不要面紅,我要記下人生幾滴流過的真眼淚。

  聽媽媽說,在爬行時代,我是一個「喊包」,一直藥石無靈,最後靠爸爸抱我聽潮州音樂,望著黑膠唱片自轉,才徹底治癒。成年之前,我大部分時間在出了名叫「福友行」的全男校度過,經常流血,但未曾流過一滴眼淚。成年之後,開始學會再哭,初時小哭(在啟德機場送別親人),繼然中哭(因為見到萬梓良狂哭),然後大哭(八九六四、九二阿 Sam 告別演唱會)。

  九七之前,我告訴自己要多吃麵包,少流眼淚,結果回歸那一晚我滴汗,但沒有流淚。之後雖然經歷了建華之亂、成龍偷食和楊利偉升空,我一直沒有哭。七一遊行,我又再哭。星期三晚看到麥兜爸媽離去,一隻豬在藍天底下,面對這個妖獸橫行、破爛頹敗的城市,我哭。

  男人四十,笑到肚痛,眼泛淚光。

圖:謝至德 文:梁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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